太阳西沉,不知不觉一个半时辰已经过去了。太阳从刘昭言的背后落下,霞红的光拉长了他的影子投在面前的草地上。
洛孊已经睡着了,靠在刘昭言柔软的丝衣上,小小的鼻子无意地收缩。
自从吃完甜食后洛孊就睡着了,吃完就睡显然是猪的本质,但是刘昭言完全没有兴趣取笑洛孊。他知道她很累,每天要在这样一个巨大的集市里存活下来,又不甘心去捡别人吃剩的东西,所以洛孊每天就吃刘昭言给他带来的甜食,虽然容易长胖,但是长胖正是洛孊现在期待的。
洛孊软软地靠在刘昭言肩膀上,从东边的田野里吹来的风撩起她额前的垂发。已经到了回去的时候了,太阳光已经微弱了,刘昭言不想转过去,他害怕身体过大的扭动会把洛孊吵醒。
草地边是一座平桥,桥面由三层两尺的石头堆叠而成,其下足有两丈高的拱洞可以让所有可以运进来的渡船通过。
已经进入深秋了。水也渐渐退去,浅色的淤泥包裹着鹅卵石暴露在暖暖的阳光下,几只小鱼不时跃上岸来。
“嗯。”洛孊身体抖了一下,刘昭言僵得不敢动弹,他微微转头,看见肩旁女孩长长的眉毛在轻轻颤动。
“我睡着了?”洛孊的声音有一点哑,抬起头,与脸色绯红的刘昭言对视。
“我常听说市井里有好多孩子被人贩子用混了麻药的食物拐骗。”洛孊冷不丁地说,刘昭言更是冷汗直流,“昭言,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。”
“诶诶,你把我当人贩子啊。”刘昭言蹦了起来,“我是人贩子你早就不在这里了。”
“我没说你是人贩子啊,哪里有这么小的人贩子嘛。”洛孊噗嗤一声笑出来,她看了一眼已经坠入房屋的太阳,黑夜正浩荡地吞没着整个北都。
“你要回去了吧?”洛孊的语气里带着不舍。
“对啊,我告诉父亲我要早点回去。”刘昭言走过来拉住洛孊小小的手,此时桥上的人更多了,大多数都是务农回来的农民。
“那你回去吧。”洛孊笑着缩手,“我随处都是家。以天为被以地为铺。”
“这里多危险!”刘昭言没有松开,十一岁的他力气惊人,“我们一起到先王的铜像那里去,那里人多,你不会受欺负。”
洛孊轻轻地挣扎了一番没有看刘昭言并没有松手的打算,便不再挣扎了。“我又不会走丢,真是的。”洛孊低下头,脸色微红。
“走吧,我包里还有十几文钱,能给你买一些吃的。”刘昭言拉着洛孊来到河边蹲下,指了指被夕阳染成红色的河水,“你嗓子哑了,不喝一点么?”
“嗯,要喝。”洛孊这才发现自己声音奇怪,仿佛喉咙里卡了几颗沙子。
几捧水入喉,原本燥热的口腔一下子凉爽起来,睡眠后的疲态一扫而空。
刘昭言从内包里掏出他所有的积蓄来,放在手里借着阳光数了数,虽然只有十四文钱,但是也足够买十多个菜包子了。
“洛孊。”刘昭言想了一下洛孊的晚饭问题,“等下你要吃什么?”
洛孊还在饮河水,听见刘昭言叫她过后转过头来:“你有多少钱?”
“十四文。”刘昭言叹了口气,“父亲不准我出来带银子。”
“你有十四文呢!”洛孊反而没有失望,她倒是惊喜地瞪大眼睛,“都能吃三顿弟府的面了!”
“地府?”刘昭言愣了一下,“黑无常给你请客么?”
“哎呀,在西市啦。”洛孊也是愣了一下,然后笑出声,“弟府,弟弟的弟,是西市唯一一个面馆啦,碗大面多,又很便宜,而且汤汁特别好喝。”
因为二十八年前苏严彻底整治了市场集市,东南西北市的摊位全部集中于东,设立了一个市尉,编军二百以维护秩序。所以一直到刘希林上任前西北南都没有集市;刘希林上任之后,放松了对集市的管理,撤去了编军两百,只剩下了五十个吉祥物,市尉也失去了原来那么大的权力。
西市是北都第二个集市,规模和东市宛若蜉蝣,面积甚至不如刘府。而西市最出名的,就是洛孊所说的弟府面馆和一家典当铺了。
“听说那里有一家点当铺诶,如雷贯耳的,今天正好去看看。”刘昭言回忆了一下记忆中的西市,想起了父亲经常在说的典当铺。
“不会吧,昭言,你还没有去过西市吗?”洛孊大眼睛瞪得大大的,脸上的表情做出一副贵公子看乡下人的轻蔑。
“你那是什么表情啊!”刘昭言跑去揉洛孊粉粉的脸,把她柔嫩的皮肤捏成各种形状。
“昭言昭言,放手……”洛孊把刘昭言的手拍开,冲他狂翻白眼,“有你这样对一个女孩子的吗?男孩子对女孩子是要宠的!”
刘昭言愣了一下,想起了家里父亲从来不和母亲作对,对他的霸气对母亲则全部变成了温柔,一天到晚嘴角含笑目送秋波。
“听到没有?”洛孊仰起头步步紧逼,就像一只战胜的天鹅。她比刘昭言矮半个头,所以说她的眼睛只能平视刘昭言的嘴唇。
“听到什么?”刘昭言不解地看着洛孊。
“女孩子是要宠的!”洛孊再次重复,声音之大足以引起所有旁人侧目。
“好好好,我宠,以后我就宠你。”刘昭言推着洛孊走进务农回家的人群,他不知道宠到底是什么意思,在他心里,宠就是对谁温柔吧,像父亲对母亲一样。
刘昭言身体抖了一下。
父亲对母亲?
“这才对。”洛孊满意地笑,“以后你可要宠好我了,每天都要给我带好吃的。”
时间不允许刘昭言逗留,他身后几个农人笑着推了推刘昭言,让他离洛孊更近一点。两个明明都是那么小的孩子,却在大街上大吼“你要宠我”的惊人句子,真不知道这个世道是怎么了。
刘昭言被身后的人退了一个趔趄,洛孊扶住了他。“走吧,去西市吃面,不然晚了就没有了。”洛孊调皮地笑,天时地利人和,这顿饭不吃就没有了。
刘昭言和洛孊赶紧跟上了人潮,到西市他们不用转玩,这一条路直接走直就可以到达。周边的摊位有一部分已经开始收拾了,未时已经过去,想必他们的妻子已经在家里煮好了饭菜等待他们吧。
农人渐渐少了,这些农人都不是普通的农民,普通的农民没有财力耕种东市以东的沃土,他们的土地大都分散在城外,此时他们也正在赶回来的路上。那些有一定财力的农人也都居住在东市,沃土肥力好,产量高,这些农人吃不完,剩下的都拿来售卖了。东市是他们最佳的市场。
远处杨洎的铜像正被人和流光包裹着,这个贤王坚毅的脸庞和提刀的英姿还清晰可见,刘昭言心里澎湃,可是他们要去的地方不会路过那座神奇的铜像。
弟府面馆在太阳下山月亮高升之前就会歇业打烊,如今天空蒙着一层薄云,月亮就在这一片云海之上。广寒圆圆的,笼着寒气,散发出皎洁的月光。刘昭言听过市井里关于月亮的故事,说一位美丽的仙女从天上下来游玩,结果与一位凡人相爱,仙女的母亲十分震怒,带着五位天兵从天上下来抢走了仙女,仙女不从,其母大怒之下把仙女锁于月亮,并笼上寒气,防止仙女逃出来。
人仙不得相会,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,但是人们为了纪念那一位仙女,把月亮别名为广寒。
西市很小,只有几十家店铺,其中将近一半已经收了摊,唯有一家不算大的面馆还在红红火火地开着,里面人流不断,大部分都是回家的农人。
“就是这里啦。”洛孊冲刘昭言指了指面馆的招牌,招牌很简谱,坑坑洼洼的木板上刻着“弟府”两字,没有涂墨,所以只能借着街上的火光勉强看清楚。
“人这么多啊?”刘昭言紧紧握住洛孊的手,生怕有什么人会突然把洛孊抢走似的。洛孊也不挣扎,任他握着。
“这不是小女子吗?”一个面目清秀的年青人走了出来,他肩膀上披着抹布,一看便知是店里的伙计。
“要来吃面?”年青人看了一眼刘昭言,眼神煽动,感觉刘昭言眼熟但着实忘记了。
“这面没涨价吧?四文一碗?”洛孊叉着腰说道。
“没有,我们诚信经营,不会坑你的钱的。”年青人笑笑,把位子让开,换上标准的迎客伙计模样,“客官,请。”
刘昭言见过世面,小时候他什么没干过。“走。”刘昭言拉着洛孊进了门,跨过高高的门槛。
店里人满为患,有不少的人甚至蹲在地上吃面,但是仍有一张桌子空着,仿佛就是为了等他们的到来。
“客官,坐着张桌子。”年青人引着两人来到那张空桌子前,刘昭言感觉到不少的目光在他们这里汇聚。
“为什么要空着啊?”洛孊问。
“因为小女子你第一次来就坐的这个位置啊。”年青人笑了,刘昭言感觉心里一紧。
“啊,那么真的谢谢了,不然我们就要坐在台阶上吃了。”洛孊大喜过望,心里没有什么感觉。
“没关系,我去吩咐给你们煮面。”年青人伸手想揉洛孊的头,但是洛孊侧头躲开了。
“我才洗了头诶!”洛孊不满地说。
“哦,抱歉。”年青人也不尴尬,笑着退开了。
等年青人的身影在大厅里消失,刘昭言才说道:“他到底是谁啊?”语气酸溜溜的。
“他就是弟府啊。吕弟府。”洛孊说,“他是这里掌柜,也是主人,也是伙计呢。”
“原来他叫弟府啊。”刘昭言搞清楚了弟府面馆的来由,嘴唇不禁撇了撇,“这名字真不吉利。”
“天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,反正他叫弟府,就叫弟府吧。”洛孊把头偏向厨房的方向,显然等着弟府把面送过来。
刘昭言不好继续说什么,他环顾了一下四周,隐隐觉得这里有一点不对劲。
“我感觉弟府不是好人。”刘昭言压低了声音对洛孊说。
“为什么?”洛孊愣住。
“我就是感觉,他这个人很不一般。”刘昭言由衷说。
“当然啦,能在西市开唯一一家面馆还不涨价少面,四文钱那么大的碗还装满了面,能有他这样的良心商家本来就很不一般。”洛孊显然没有意识到刘昭言所言为何,只是有一点不高兴刘昭言这样说一直对她很好的吕弟府。
“不是。”刘昭言抓耳挠腮,有一点烦躁,“我不说他面的问题,我是说他人……”
“他人又怎么了?”洛孊差点拍案而起了,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,脸色已经涨红,“昭言,你不能这样说他。”
刘昭言泄了气,心里烦闷。他本不想这样说,但是十一岁的他已经词穷,无法描绘出吕弟府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。
“哼。”洛孊坐回去,轻哼了一声。这时,吕弟府端着一个大大的盘子走了过来,盘子上盛着两碗面。碗口巨大,足足可以容下刘昭言的一张脸。
“给洛孊就好了,我现在不吃。”刘昭言冷冷地说,他有一点敌视这个良心商家。
“好吧。”吕弟府不好自卖自夸,只能无奈地点头,“你是不是惹小女子生气了?哎呀男孩子不要这么霸道,对女孩子是要宠的。”
原来洛孊之前说的话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。一股无名之火升了上来。刘昭言强行镇定的同时还感到惊讶,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。
“对对!”洛孊随声附和。
“好吧好吧!洛孊你快吃,吃完我们回东市!”刘昭言从内包里摸出四文钱拍在桌上,“这是面钱!”
“好嘞,那我不打扰你们了。”吕弟府看出刘昭言不高兴了,于是借势离开。吕弟府大量过刘昭言,实在认不出他来后变放弃了,开始了伙计都会的打量人,从刘昭言身上的衣着来看应该是哪家的富贵子弟,被洛孊拐了色骗到这里来请她吃面。
真是一个狡猾的丫头。吕弟府笑了起来。
面条的**声四处都有。刘昭言肚子打鼓,但是他的确要回家吃,因为他向父亲保证过。
“昭言,你真的不吃吗?”洛孊看出刘昭言眼神中的挣扎,欠揍地问了一句。
刘昭言瞪了她一眼:“你喂我?”
“好啊。”洛孊说了便把面端到刘昭言面前,把她在用的筷子笨拙地挑起几根面条递到刘昭言嘴边。
“你自己吃。”刘昭言下意识地向后仰去,因为之前对吕弟府的敌视而恨屋及乌,这碗面让他感到恶心。
“那我自己吃咯。”之前刘昭言带给她的糕点完全不够,虽然洛孊一直都在做出一副自己吃饱了的模样,但是很多时候她都会跑到这家店里用她偷来的钱买一碗面来吃。
刘昭言站了起来,给洛孊说了一句“我出去转转”就走出了弟府面馆。他要去看一下那家神秘的典当铺,目睹一下店铺老板的尊荣。
典当铺很好找,就在弟府面馆的右边两个店面处。
典当铺不大,但是很神秘。牌匾仅有“典当”两字,和弟府面馆一样没有着墨,门用黑色的幕布挡着。
刘昭言想进去,但是有一位路人叫住了他。
“这家店打烊了。”那个路人一身黑袍,宽大的帽子挡住了他的脸。
刘昭言跨进去的脚步僵住,又悻悻地退回来。
“你怎么知道?”刘昭言问。
“我就是掌柜。”男人躬了躬身,语气带着谦恭,“刘少爷,你还是快回家去吧。”
“你认识我?”刘昭言吃了一惊,他不记得自己来过西市。老板的模样着实不出众,没有想象的那种英姿健壮。
“认识。”男人点头,“快带着你的女孩离开吧。”
“为什么?”刘昭言走上去追问。
“唉,这点不必多问,刘少爷你还是快点回府吧。”男人离开了,没有给刘昭言任何机会再次询问。
佝偻的身影越走越远,最后没入了黑暗中。刘昭言有一点害怕,连忙回到人满为患的弟府面馆了。
“你怎么才回来啊?”洛孊已经吃完了面,拍着桌子看着刘昭言。
“吃完就走吧。”刘昭言想了想,觉得没有必要告诉洛孊这些事情。
“回家回家。”洛孊笑道,扑上来抱住刘昭言的胳膊。之前的尴尬和矛盾一扫而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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